槐叶落时见暖光

十二月的风裹着细碎的雪粒子，打在苏晚的围巾上，簌簌地落进衣领里。

她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，在望宁巷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上踉跄了两步，箱子轮子卡在石缝里，发出刺耳的“咯吱”声。

“师傅，就到这儿吧，里面太窄了，车进不去。”

苏晚对着出租车司机道谢，付了钱后，望着眼前蜿蜒的老巷，呼出一口白气。

巷口的老槐树落光了叶子，光秃秃的枝桠上积了层薄雪，像裹了层糖霜的枯枝。

这是她十西岁离开后，第一次回到望宁巷——三天前，公司通知项目组临时搬到老城区办公，为了节省通勤时间，她在租房软件上刷到了这间位于巷尾的一楼小屋，看房时只觉得“老巷、一楼、近公司”三个标签戳中需求，首到签了合同才后知后觉：这竟是她童年住过的那条巷。

苏晚蹲下身，费力地把行李箱从石缝里拔出来，指尖冻得发红。

她记得小时候，这条巷子里总是热热闹闹的：裁缝铺的张奶奶会坐在门口缝衣服，见了她就塞块奶糖；隔壁的赵阳总领着一群小孩跑闹，把巷子里的尘土扬得老高；还有一个……一个总跟在她身后，会帮她捡掉在地上的弹珠，会把面包上的奶酥都挑给她的男生。

名字就在舌尖打转，却怎么也抓不住。

苏晚揉了揉冻僵的脸，推着箱子继续往里走。

巷子里的房子大多是白墙黑瓦，墙根处长着青苔，雪落在上面，一半融化成水，一半黏在砖缝里，湿冷的气息钻进鼻腔。

她的租屋在巷尾倒数第二家，门牌号是“望宁巷17号”，隔壁是一家亮着暖黄灯光的店铺，木质招牌上写着“知行面包店”，字迹是圆润的楷体，边缘有些磨损，看起来有些年头了。

“知行……”苏晚念了一遍，心里莫名颤了一下，却想不起任何关联。

她掏出钥匙打开租屋门，一股灰尘和旧木头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
屋子不大，一室一厅，带着个小阳台，家具都是老旧的款式，但收拾得还算干净。

她把行李箱放在客厅中央，先去打开窗户通风，冷风裹着雪粒子涌进来，却也吹散了闷味。

收拾到傍晚，苏晚终于把行李拆得差不多。

她蹲在衣柜最底层翻找旧床单时，指尖触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——是个铁盒，巴掌大小，表面印着褪色的卡通雪人。

她打开盒子，里面躺着一张泛黄的小学毕业照，照片边缘卷了角，中间的女生扎着羊角辫，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，旁边站着个清瘦的男生，眉眼模糊，只能看清他手里攥着个和铁盒上同款的雪人摆件。

“是他……”苏晚的指尖拂过男生的脸，记忆像蒙着雾的玻璃，隐约能看到模糊的轮廓，却抓不住具体的细节。

她只记得，那时候大家都叫他“阿行”，她总跟在他身后喊“阿行哥哥”，他会把她护在身后，替她挡开抢弹珠的坏小孩，会在她哭的时候，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用纸巾包好的奶酥面包。

可十西岁那年，父母因为工作调动搬家，她连句告别都没来得及说，就被塞进了搬家公司的货车里。

后来她试过打听他的消息，却只知道他家好像也搬走了，从此断了联系。

窗外的雪下得大了些，苏晚把照片放回铁盒，放在床头柜上。

她走到窗边，望着隔壁面包店的暖光——那灯光透过木质窗框，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，像小时候外婆缝在她棉袄上的补丁，旧得让人安心。

她盯着那片暖光看了许久，首到眼皮发沉，才躺到床上。

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：明天早上，一定要去那家面包店买份早餐，说不定……能想起点什么。

夜色渐深，巷子里的雪越下越密，面包店的灯光依旧亮着。

柜台后，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的男生正低头揉着面团，他的手腕有力地转动，面团在案板上被揉得光滑细腻。

他抬头时，灯光落在他的侧脸，下颌线清晰，睫毛很长，眼尾微微下垂，看起来有些冷淡。

他看了眼窗外的雪，又低头看向案板角落——那里放着一个褪色的雪人摆件，和苏晚铁盒里的那个，一模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