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墙里弄秀芳阿亮最热门小说_免费小说全集院墙里弄(秀芳阿亮)

：厨房里的江湖福安里的清晨，总在公用厨房的烟火气中缓缓醒来。

经历了一夜的沉寂，煤球炉再次被依次点燃，新一天的喜怒哀乐，也随着米香、油香开始蒸腾。

阿亮穿着汗衫，露着两条结实的胳膊，正对着一个脸盆“哐哐”地揉着一大团面。

那是给饭店准备的备用面团，他习惯早上顺手带一点回来，给自家和邻居们烙几张饼。

面粉在他粗壮的手指间飞舞、聚合，带着一种充满力量的节奏感。

“阿亮，你这揉面的功夫，比我们厂里老师傅开机器还扎足（带劲）！”

一个戴着眼镜、身材瘦削的男人端着漱口杯走过来，他是住在后楼的“眼镜”，姓沈，是个返城知青，如今在街道图书馆做临时工，身上总带着一股与厨房油烟格格不入的书卷气。

阿亮头也没抬，嘿嘿一笑：“机器是死的，面是活的。

机器揉出来的面，没有魂灵的。”

他用拳头在面团上用力揣了几下，“做吃食，得用手，用心，机器代替不了。”

眼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，靠在门框上刷牙，目光却有些飘忽，像是透过阿亮和那团面，看到了别处。

返城后的失落与迷茫，像一层洗不掉的灰尘，蒙在他原本应该神采飞扬的脸上。

秀芳今天来得稍晚些，她手里拎着一个小布袋，里面是自家攒的鸡蛋，准备给儿子煮一个。

她看到阿亮在忙，便悄无声息地走到自己角落，生怕打扰了他。

“秀芳，”阿亮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，出声叫住她，“面多了，等一歇烙葱油饼，你和徐家姆妈、小龙的份我都带出来了，你省得再做早饭。”

秀芳张了张嘴，那句“又麻烦你了”在喉咙里转了一圈，最终还是咽了回去。

她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，算是接受。

这种默契，正在两人之间悄然形成，抵抗着阿宝娘之流的目光，也抵抗着生活本身的沉重。

阿宝娘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，人未到，声先至：“哎呦！

香得来！

阿亮你又准备做好事体了是吧？”

她一眼就瞄见了阿亮手边那盆切得细细的香葱末。

“就你鼻子最灵。”

阿亮没好气地回了一句，手上不停，将揉好的面团盖上湿布醒着，转身又开始“哒哒哒”地切起生姜丝，那是饭店里烧黄鱼要用到的。

“不是我讲，”阿宝娘凑到秀芳旁边，一边淘米，一边压低了些声音，但音量又足以让厨房里的人都听到，“秀芳，你听说没有？

隔壁弄堂，就上个月，也有一家寡妇，跟隔壁一个单身男人走得近，结果好了，现在闲话传得一塌糊涂，男人单位领导都找他谈话了！

啧啧，人言可畏哦……”秀芳的身体瞬间僵住了，脸色变得煞白。

她紧紧攥着手里的鸡蛋，指甲几乎要掐进壳里。

“啪！”

一声清脆的响声，打断了阿宝娘的话，也吓了所有人一跳。

是阿亮。

他把手里的菜刀往砧板上一剁，立在那里。

他没回头，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一股冷意：“阿宝娘，你米里的沙子挑干净了没有？

等一歇吃到阿宝，当心他肚子痛。”

眼镜扶了扶眼镜，皱着眉看了阿宝娘一眼，轻轻摇了摇头。

爷叔王德明这时也背着手踱了进来，他显然听到了后半截。

他没立刻说话，先是走到阿亮旁边，看了看那醒着的面团，点点头：“嗯，这面醒得光洁，永亮，你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。”

然后，他才转向阿宝娘，语气平淡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：“阿宝娘，饭可以乱吃，话不好乱讲的。

我们福安里，向来风气正，邻里和睦，不要拿外头乌糟糟（乱七八糟）的事体回来讲。

弄得大家心里不痛快，何必呢？”

阿宝娘脸上挂不住，讪讪道：“我这不是……不是关心秀芳嘛。”

“关心要用在正道上。”

爷叔淡淡道，“比如秀芳厂里最近好像活不多，你要是真关心，不如帮忙打听打听，哪里有空缺的零工，这才是正经事体。”

这话一出，秀芳猛地抬起头，看向爷叔，眼神里带着一丝紧张和期盼。

她所在的纺织厂，最近确实传言纷纷，说要精简人员，她心里正为此七上八下。

阿亮也停下了切姜丝的动作，侧耳听着。

阿宝娘被爷叔将了一军，只得顺杆爬：“哦，这个事体啊，我好像真听我小姐妹讲起过……我帮你去问问，问问。”

一场风波，再次被爷叔和阿亮一明一暗地化解于无形。

但“厂里活不多”这句话，像一颗石子，投进了秀芳和阿亮的心里，漾开了涟漪。

上午，阿亮去了饭店。

中午休息时分，他特意绕到秀芳工作的纺织厂门口转了转。

厂区似乎比往常安静了些，门口晒太阳闲聊的老工人脸上，也带着几分忧色。

他心里有了点数。

晚上回来，阿亮看到秀芳正在水龙头下洗菜，神情有些恍惚。

“厂里……没事体吧？”

他走过去，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。

秀芳吓了一跳，手里的菜差点掉在地上。

她摇摇头，强扯出一个笑容：“没，没事。”

阿亮看着她微红的眼眶，知道她在撒谎，也没戳破。

他只是说：“没事就好。

有啥事体，不要一个人扛着，弄堂里这么多人，总有能帮上忙的。”

正说着，小宁波又骑着车回来了，今天他车后座上绑着个纸箱子，看着挺沉。

“阿亮！

正好你在！”

小宁波停下车，从纸箱里掏出两瓶黄澄澄的橘子水，塞给阿亮一瓶，又看到旁边的秀芳，顺手把另一瓶也塞了过去，“来来来，请你们喝高级饮料，进口的！”

秀芳慌忙推辞。

“拿着拿着，不值几个钞票。”

小宁波大手一挥，又兴奋地对阿亮说，“阿亮，你看我今天进了啥？

电子表！

广东那边过来的，紧俏得很！

我跟你讲，在饭店干死干活有啥意思？

跟我跑一趟，见识见识南边的风气，保证你大开眼界！”

阿亮拿着那冰凉的橘子水，看了看身边低着头的秀芳，又看了看意气风发的小宁波，再望向福安里那被炊烟笼罩的、熟悉的景象。

他拧开瓶盖，喝了一口那甜得发腻的橘子水，摇了摇头，语气依旧，却更坚定了几分：“我嘛，还是觉得，守着这个灶披间，踏实。”

厨房这个小江湖，刀光剑影是有的，但更多的，是这灶台上永不熄灭的、温暖的人情火。

这火，暖了胃，也定了他的心。

（第三章 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