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厨房里的灯光还很暖，只是苏素微搅拌粥时的手指微微发抖，在瓷勺与锅沿的撞击声中掩饰疲惫无力。

她侧耳倾听外头客厅的动静——江予辰和江予安带回的湿漉漉鞋底在地板上留下映影，像回不去的家门。

在陈泽冬轻声的问候之后，空气里多出几分拘谨，仿佛每个呼吸都在打量彼此的新边界。

苏素微端着粥出来，脚步有些飘摇，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和旧日家里的并无不同，只有人心变了形。

“要不要吃一点？”

她把碗递向江予安，声音里有努力藏起的柔软。

江予安正弯腰系鞋带，没有抬头。

她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，只留下耳根的敏感红色，仿佛随时会避开任何亲近的举动。

江予辰接过碗，看了母亲一眼——那一眼短暂得几乎只是冰冷空气中的一个褶皱，却在苏素微心里留下不易磨灭的划痕。

“谢谢妈。”

他轻声，把碗放到江予安手边，背脊挺首得像挡风的墙。

苏素微静静地站了一会儿，没有马上转身。

她想开口安慰什么，却只听到自身体内疼痛的回响。

厨房旁的窗口只留一道细缝，外头寂静，只有城市夜色的蒙蒙湿意。

陈泽冬察觉尴尬，主动把自己泡了茶去客房。

厨房和客厅间只剩他们三人的沉默。

空气越发粘稠，像每个人都在等谁先说话，把僵局撕开一个口。

江予辰终于问：“妈，明天你还要上班吗？”

他声音低平，带着小心翼翼的不确定。

苏素微本来低头，却忽然绷紧了手指，这一问提醒她内心的负担。

那一份工作，是她唯一还在维系的日常，也承载着她最后的自尊。

“嗯，还要去。”

她故作平静地答，眼底的哀愁难以掩饰，“多赚点钱，家里总归要用的。”

江予安轻轻抽回了碗，匙舀起一点白粥。

她没回应母亲，只是埋头吃着，像在和食物缠斗，又仿佛只是在证明自己的存在。

苏素微感觉女儿在自己身边远得像隔着一堵无形的墙，“予安，你在学校还好吗？

要不要我帮你换一下辅导班？”

她终于鼓起勇气，又问了一句。

江予安勉强吞下口中的粥，嘴唇紧抿。

她的声音轻微但带着锐利：“不用。

我习惯了。”

江予辰低头，不敢看母亲和妹妹的表情。

他明白在苏素微和江予安之间，那段过往的裂缝正随着争执和逃避不断加宽。

不管自己再怎么撑住局面，似乎都无可奈何。

苏素微走到窗口，指尖在玻璃上划了一圈。

城市的灯火在远处聚成模糊一片，人们的归途在雨后还未干涸的夜里慢慢延伸。

她想过问江父的事，但声音卡在喉咙。

所有的念头最终只是问向自己：这些年，她到底还能为家留下什么？

江予安吃完粥，将碗重重地推到一旁。

她抬起头，用力看着母亲：“妈，你什么都不能决定！

我们搬家，也不是你的选择吧？

你总是说为我们好，可是你根本没问过我想要什么。”

屋里骤然静下。

苏素微呆了一会儿，脸色苍白。

她试图伸手安抚，却被江予安生硬地避开。

江予辰皱紧眉头，马上起身把妹妹拉到自己身边：“予安，妈己经很辛苦了。

我们——你才不懂！”

江予安抽出胳膊，声音尖锐又哽咽，“每次你和妈都互相袒护自己。

谁在乎我是怎么想的？”

她转身冲进卧室，门“砰”地关上，留下一室躁动的静寂。

苏素微的手僵在空中，既无言，也无力。

客厅里的光在变暗，墙上的钟静静地跳过一分又一分。

江予辰叹了口气，将碗收拾好。

他看着母亲，不知该如何帮助她和妹妹都缓过来。

苏素微靠着窗，对着夜色低声说：“有些事，不是我想怎样就怎样的。”

她声音很小，像迷失在雨水中的叹息。

她转身进厨房，默默洗着盘子。

水流声盖住所有欲言又止的关怀，也洗刷着被误解和无力缠绕的时光。

片刻后，江予辰悄悄走到厨房门口，声音低低地：“妈，予安现在很敏感。

我会陪着她，等她冷静下来。”

苏素微停下手里的动作，轻声回：“辰，你不必什么都扛着。

你有你的生活，妈妈只是——不想让你们受委屈。”

江予辰咬了咬嘴唇。

他想起父亲缺席的影子，母亲日渐干涩的手，还有妹妹越来越冷的眼神。

责任堆积在他每一个决定里，不知哪一个开始是自己想的，哪一个只是被现实推着走。

厨房外的走廊里，陈泽冬拿着书站了一会儿，踌躇之后还是轻声走过来：“阿姨，要不要我帮忙？”

苏素微勉强一笑，把盘子递过去：“谢谢，泽冬。”

三个人在厨房里安静洗碗、收拾剩饭，没有多余的话。

那种微妙的默契里，有些孤独，也有些温情。

盘子擦干后，苏素微回到自己的小卧室。

桌上摊了一套考卷和工资单，还有去年冬天江父寄回来的老照片。

她坐在昏暗的灯下看了很久，那张全家福上的笑容己逐渐褪色，却仍有余温。

她想起自己必须做一个选择。

这段时间，她决定继续留在这所城市——在熟悉的区里租房，为了让孩子们不用再辗转太远，不再像漂流的孤岛。

工作虽苦，但她握紧薪水单时，心里总是期盼：哪怕只是维持生活半径，也算尽自己的力。

卧室外头，雨又下起来。

细密的雨线打在玻璃上，像谁无声低泣。

苏素微关掉台灯，轻轻钻进被窝，听着水珠与城市的低吟。

她不知第二天会不会好一点，但至少今晚，她试着把痛苦揉进厚重的枕边，并且努力相信，会有一线余温留在家门的裂隙中。

夜色深重，所有的隔阂悄然生长，但苏素微依旧是在选择中守望。

她闭上眼，轻声呼吸，试图记住孩子们的模样。

窗外雨声未歇，在黑暗中缓缓拉长，带着现实生活的重量与尚未愈合的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