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来人往的街道上,我丢给易回一张银行卡。
分手费,十万,够你读完大四了。
易回怀里抱着一束花,天很热,太阳晒得他脸颊发红。
他眼里的欣喜瞬间转为错愕,问我:
你这是……什么意思?
我面色平静:
哦,找了个金主,答应送我一套房子,还给我买辆车,我想拿我最后的美貌换点有实际意义的。
我跟他说我有男朋友,他给了我十万让我拿来和你做了断。
说完,我便转身离去,上了一辆一直在路边等我的豪车。
在震惊中一直未回神的易回站在原地发愣,等他反应过来,留下来的只有满鼻腔的汽车尾气。
六年后,我胸前挂着医助的工作牌,被病人拿着病历劈头盖脸地砸,一回头,与陪着女朋友做孕检的易回撞上视线。
他西装革履,陪在身边的人一口一个易少。
而我唯唯诺诺,面色憔悴。
路过我身边时,他顿足,轻声说。
沈诗云,原来离开我,你过的是这样的窝囊日子。
1
他丢下这句话离开后,我大脑一片空白,愣在原地,脸被病人甩过来的锋利纸张划得生疼。
为什么这次又开这么多药?你们就是联合起来骗我钱对不对?亏我还给你们刘医生送了几颗橘子,怎么好意思这样坑我的
带着情绪的病人手舞足蹈,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,我低着头,一声不吭。
匆匆赶来的护士和保安将他拉走,我在人来人往的走廊捡起掉落的病历。
起身时,我看了眼正在走远的易回。
他挺拔的身姿穿着裁剪得当的西装,宽肩窄腰,身边的女子穿着一看就面料很好的裙子,一只手挽着易回,一只手轻护着平坦的小腹。
或许是感应到了我的注视,易回在此刻回头,目光再次与我相撞。
冷漠中,带着一丝微弱的厌恶。
六年未见,我灰头土脸,他光鲜体面。
我在阶级与道德的底层被他高高谴责,而我无可反驳。
因为当年,确实是我爱慕虚荣,将他的自尊和情意踩在脚下。
再一眨眼,他已经不见踪影了。
而我摇摇头,也回了科室。
闹事的病人暂时得到了调解,刘昱见我进来,并没有什么安慰的话。
而是例行公事般的冷静。
把日志写了。
好。
我轻声应下。
大约半个小时后,我揉了揉发酸的手腕。
正想起身接杯水,突然吱呀一声,门被推开了。
又是易回。
他冷淡地睨了我一眼,问: 刘昱呢?
我低声道: 出去了,马上回来。
临近下班点,没什么病人了,他索性坐到了诊室里等。
我埋头写日志,气氛沉寂到冰点。
良久,他主动开了口。
什么时候回来的?
我没抬头: 两个月前。
我听人说你又回来了,还跟在刘昱身边当医助的时候还不信呢,倒是没想到。
没想到什么?
呵。
他发出一声冷笑。
没想到你的金主竟然这么没能耐,毕业四年,还能来求着老同学给份工作。
一番话说完,我头都快抬不起。
他却好像得到了极大的满足,甚至愉快地哼起了歌。
一直到刘昱回来。
易回啊,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逛逛了,程妍呢?
易回笑着拍拍他的肩膀。
看你这儿和妇产科挨得不远,就说来看看你干嘛呢,程妍拿报告去了,过会儿过来。
他们二人寒暄着坐下,易回朝着我扬扬下巴。
给我倒杯水。
我只得又接了杯热水给他递过去。
他伸手来接,冰冷的手指却不小心覆在我手上两秒。
而后,他一把打翻了水,滚烫的开水洒了我一手。
啊
我惊叫一声,疼痛钻心。
刘昱忙上前查看我的伤。
肉眼可见的红肿已蔓延开。
易回想来扶我的手一顿,眼神嘲讽地盯着我。
抱歉,不习惯和除了我女朋友以外的任何女性有触碰。
伤到你了,真是不好意思。
2
刘昱抓着我的手来到水龙头下冲洗。
就在这时,程妍进来了。
她简单和刘昱打了个招呼,就唤易回。
阿回,该走了。
刘昱吩咐我: 诗云,去药房拿瓶烫伤膏涂上,我去送送他们。
程妍听到我的名字,顿足。
诗云?阿回,这就是你们大学时关系很好的那个女孩子吗?
易回漫不经心地瞥我一眼,揽过她的肩膀。
嗯,是她,不过关系也没多好,普通师姐而已。
一瞬间,我血往上涌,浑身僵滞。
她哦了一声,对我歉意一笑。
阿回他说话就是这样直来直往的,你别见外。
我扯着嘴角笑笑: 我去拿药了,你们慢聊。
而后在他们三人微妙的目光中落荒而逃。
窝囊,窝囊透了。
处理完伤口,已经快七点,他们都走了。
我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,却发现下雨了,还挺大的。
刘昱给我发信息,说诊室放了伞,让我拿上。
我依言,到楼下却发现伞根本对这场倾盆大雨没什么用。
风雨交加,我勉强走到医院门口,就实在走不动了。
拿出手机打开叫车软件,却发现最便宜的快车都要快三十。
而地铁站至少有两公里。
我想想自己可怜的余额,咬咬牙,转身踏入雨泞。
突然,一辆车在我身边疾驰而过,扬起的水花溅了我一身。
我脱口而出一句脏话: 没他妈长眼啊。
而后眼睁睁看着那辆车又倒回来,停在了我身边。
车窗落下。
是易回。
差别更明显了,我像个落汤鸡般狼狈,而他戴着金丝眼镜的面庞沉静雍贵。
上车。
如同施舍般。
我没搭理,又往前走去。
突然车门一开,他下车一把拉起我的手臂往车里拽。
他咬牙切齿: 沈诗云,我让你上车。
易少功成名就,要整旧情难忘这一出吗?
大雨中他的面色不清,我却能感受到他的低气压。
就凭你,也配让我旧情难忘?要不是看你像个乞丐一样可怜,你以为我会搭理你?
况且,你大概一直不知道吧,我是易氏集团家的小儿子。
他嘴边挂着残忍的笑意: 后悔吗?没抱紧我这棵大树。
哦——
我拖长语调。
那易少不如帮我打个专车,这样我有得回家,也弄不脏你的车。
他气极反笑: 沈诗云,活得这么可怜了吗?你的金主呢,连打车费都给你出不起吗?
当年不是说给车给房吗,怎么一样都没捞到手?
他接二连三的话伤得我心口闷痛,大雨滂沱而下,我自虐般开口。
金主破产了,车房都收回去了,我年龄上去了也找不到下一任接手的了,怎么,易大少爷想救风尘吗?
他的面色由震怒转为失望又变成嘲讽。
而后他轻蔑地看我一眼。
你还是这么不自爱。
而后他的车再次疾驰而去,又浇我一身水。
我忍着哽在嗓子眼的哭声,一步步艰难地往前走去。
该死的。
我在心里暗骂。
老天能不能给我留点脸面?
3
或许是因为淋了大雨,第二天我上班时有点咳嗽。
刘昱看着我苍白的面色问我。
生病了?
我点点头。
他看了眼时间: 实在撑不住了就回家休息吧,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。
知道了。
昨天易回那样羞辱你,你为什么不还口?
我张了张口,酸涩堵在喉头,噎得我脑袋疼。
没必要。
他叹了口气。
当年的事你有难处,他有错处,你没必要硬担着这些。
刘昱是我们之间所有事情的知情人。
大学时,我、刘昱,还有低我们两级的易回,关系很好。
只是后来随着我的突然消失,不仅我和他们之间断了联系,连易回和刘昱都不怎么来往了。
他都有孩子了,当年的事情真相如何,不重要了。
况且,以他的性格,很多事情不知道更好。
你自己掂量着办吧。
他扶扶眼镜: 这周末我生日,你记得来。
我挠挠头: 我没钱买什么好礼物。
我们之间不需要计较这些,你人来就行了。
我心中兀自叹口气。
当年在大学的时候,易回是装穷,我和刘昱是真穷,我们时常三个人加起来凑不出一顿吃饭的钱。
没想到现在大家的差距已经这么悬殊了,他们一个富二代,一个年轻有为的外科主治,只有我还在穷鬼的泥沼里挣扎。
时间很快来到周末。
我拎着自己做的蛋糕来到了刘昱家里。
他叫的朋友不多,零零散散也就七个人,还有几个是大学同学。
他们看到我,都很惊讶。
这不是沈大美女吗?这几年那你去哪儿发财去了,怎么连个信都没有。
是啊,我们当年都差点以为你被星探挖走了。
大家开着玩笑插科打诨,我也不好意思地笑笑。
没去哪儿,就在外面转了几年。
这不没混出什么名堂,回来投靠老同学了嘛。
许久不见,他们也没刻意问我的事儿,倒也相处得融洽。
只是等刘昱叫好的菜送上门,我们正准备落座吃饭时,突然有人敲门。
我穿着拖鞋噔噔噔跑去开门。
却是易回站在门外。
他拿着两瓶包装华贵的红酒,无视过我,朝着刘昱扬了扬。
生日不叫我,我不请自来给你添点酒,不唐突吧。
在场的人都知道我和易回当年的事,气氛多少有些尴尬。
刘昱笑着: 这不是怕你大忙人,没敢轻易打扰。
那今天,我们就借着易少的光尝尝好酒。
大家再次落座,易回自然而然坐到了我身边。
他神闲气定,而我如坐针毡。
酒过三巡,气氛也逐渐被调动起来,老同学王琦朝我举起一杯酒。
诗云,这么多年不见,看到你过得还好我挺开心的,来嘛,今天咱俩喝一个,大学时候我没少抄你作业呢。
我欣然举杯,却被身边的一只手按下。
抱歉啊。
易回对着王琦笑笑。
她不喝酒。
4
我淡淡地看他一眼,重新举起酒杯。
我喝。
而后一口干完。
不用扭头,我都能想象得到他的脸色有多差。
又几杯下去,连刘昱都夺走了我的酒杯。
他自己却被灌多了。
一直到快晚上十一点,我算着末班地铁的时间提出要先回去,大家才觉得时间有些晚了,纷纷准备回去。
刘昱早就不省人事,早早躺在床上睡下了。
有人提出送我,我也礼貌拒绝。
倒不是因为客气,而是我的住所位置实在有些偏。
也为了不让他们看到我是去赶地铁,我刻意留到了最后。
连易回都走了一会了,我才开门离开。
可打开电梯门,我却一眼又易回。
他还没走,倚在车身上抽烟,烟头在黑夜中闪烁着微弱的光。
我们在昏暗的灯光下四目相对,谁都没开口。
最后还是我过去,跟他伸出手。
给根烟。
他错愕了一瞬,还是递给我一根。
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?
前两年。
他声音沙哑,终于问出了那句话。
沈诗云,你当年到底是为什么离开我?
你知不知道,我找你快找疯了。
我低垂着眼睛。
不是说了吗,找了个金主。
我不信。
诗云,我不信。
我抽完最后一口烟,看着易回的眸子。
有些发红,仔细看还隐隐有些泪光。
随你信不信吧,我回家了,你路上注意安全。
我转身准备走,他却一把拉住我。
手劲好狠,疼得我呼吸一滞。
你干嘛?
我怒目向他,他打开车门,将我狠狠压进去。
随着车门上锁的声音传来,他的唇也狠狠吻上我。
撕咬般的掠夺下,他的呼吸粗重,我推也推不开他,索性放弃了挣扎。
交缠、舔舐,像是当年爱得最热烈的时候般莽撞,他情难自抑,伸手就要来解我的衣扣。
就在这时,他的手机铃声响了。
来电人在车内大屏上跳动,明晃晃的程妍两个字。
我推推在我身上喘气的易回。
你女朋友来电话了。
他烦躁地挂断了电话。
手细细抚摸着我的脸。
我再问你一遍,你到底是为什么离开我。
只要你有苦衷,我可以既往不咎的,诗云。
他声音发颤: 我真的找了你很多年。
风将车窗外的梧桐树打得呼呼响,我再次开口,说出那套都背烂了的说辞。
不是说过很多遍了吗,找了个金主,给车给房。
当年的你太穷了,对于我这样从小穷到大的女孩子来说,和你那点感情在金钱面前,不值一提。
可能最后这句话真的刺痛了他,易回眼里痛苦的挣扎一点点消散。
他松开压制我的手,起身整了整衣领。
下车。
小区门口就是地铁,那个比较符合你的身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