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年一晃而过，再次相见时，他已权倾朝野，即将迎娶公主。
而我死了夫君，在家安分守寡。
可那晚，为了救全家性命，我主动跪在了他的床榻前。
他挑起我的下巴，眸光幽凉，笑得随意懒散。
想求我，只跪和哭可不够。
1
先帝驾崩那晚，定国公府的庶子陆峥带兵入京，废杀太子。
拥立体弱多病的三皇子为帝。
可满朝皆知，陆峥如此不是为了权，而是为了三皇子的胞妹，临月公主。
两人是一对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。
这天，爹来到定国公府，让我去求陆峥。
他说，陆峥正在扫清废太子党羽，我林家首当其冲。
我看着惊慌失措的爹，无奈一笑。
我又有何资格去求他?
怎么没有
爹满脸急迫，你夫君虽死，但仍是他的长嫂。况且爹知道，当年他落魄时，曾对你有几分情意。
长嫂，落魄，有情意……
我心中一片悲凉。
爹，他现在和临月公主情投意合，我有什么颜面去求?
事到如今，你竟还在乎自己那点颜面?
爹登时抬高了嗓音。
林今朝，你难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妹妹受罪?
你这么做，对得起你母亲的在天之灵吗?
面对声声质问，我袖子里的双手紧握成拳。
最终叹了口气:
好，今晚陆峥若回府，我……去求他。
2
傍晚时分，陆峥回来了。
我和婆母早早等在正堂门口。
没多久，一个修长人影缓步走来。
还是那昳丽如画的眉眼，却又平添了几分疏冷凌厉。
一袭绯色官袍，更衬得周身气势逼人。
五年没见，他似乎已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陆峥。
峥儿可算回来了，这些日子辛苦了，快屋里坐。
婆母满脸慈笑，连忙迎上前。
陆峥是庶出，生母是教坊司的乐妓。
婆母作为嫡母，从来没正眼瞧过他。
可现在，他已今非昔比，婆母自然要巴结逢迎。
有劳母亲了。
陆峥长身玉立，对着婆母恭敬行了一礼，又看到一旁的我。
眸中似笑非笑，神色越发谦和有礼。
见过嫂嫂。
我心中一惊，连忙垂下头，低声道:
见过二公子。
之后，他换下朝服，与我和婆母一起去厅堂用晚饭。
我心里存着事，吃得味同嚼蜡。
只听着他们二人说着话。
峥儿，你此次回来，跟临月公主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吧?
陆峥抬眸，目光若有若无地看向我，随后笑了。
应该就在下个月。
真是太好了。
婆母喜笑颜开，你们可算有情人终成眷属，婚事定要办得风风光光。
她说着，看了我一眼，面露嫌弃。
你哥哥娶了个丧门星，刚成亲没多久，就意外走了。往后这陆家，可全靠你了。
这话犹如一记耳光，狠狠扇在我脸上。
我低下头，握紧筷子，竭力忍着颤抖。
一顿饭终于吃完。
我逃似的想回自己的院子。
可刚走了两步，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。
嫂嫂，请留步。
陆峥脸上的笑和他叫的这声嫂嫂一样漫不经心。
他缓缓走近，居高临下看我。
眸底尽是薄凉。
这些年，嫂嫂和家人过得可还好?
提到家人，我剧烈地一抖。
勉强回了句都好，转身就走。
几乎是落荒而逃。
3
夜深了，书房的灯还亮着。
像是冥冥业火，让我身心煎熬。
我的脑中反复回荡着爹爹的话，最终咬了咬牙，推开了书房的门。
陆峥正斜斜靠在软榻上，衣衫松散，手里握着一卷书。
闻声抬眸，疏淡的眸光在我身上掠过。
轻轻笑了一声:
这么晚了，嫂嫂有事吗?
我径直过去，扑通跪在地上。
二公子，我有事相求。
良久，都没有回话声。
就在我羞愧难当，忍不住发抖时，下巴被挑了起来。
眼前的人笑意懒散，眸光却是冷的。
今朝姐姐，原来你也有求我的时候。
一声旧称，将我的眼泪逼了出来。
我咽下喉间哽咽，轻声说: 求你了，对我林家手下留情。
他勾了勾唇，似乎觉得好笑。
手指顺着我的下巴，一点点向下，抚上脖子。
想求我，只跪和哭可不够。
那你还想要什么?只要我能做到，一定答应。
他眸色转深，带着几分模糊不清的晦涩。
我想要，今朝姐姐。
不行我下意识就想逃，我是你的长嫂。
他也不阻拦，又拿起榻上的书，好整以暇地看着我。
嫂嫂既不愿，那就请回吧。过几日，陛下的旨意就会送到林府。
只一句话，就让我停住了脚步。
扔下所有的尊严和羞耻，一步步走回去。
抖着手去解衣带。
衣衫一件件脱落。
在我解开最后小衣的系绳时，他忽地抬手环住我的腰。
将我带到了床榻之上。
黑暗中，一切都来得毫无防备。
我虽成了亲，对于这些还全然陌生。
疼痛厮磨中，眼泪汹涌而出。
求你了，轻一些。
身上的人顿了顿，修长手指抚过我眼角的泪，将唇凑到我的耳畔。
声音沙哑中带着讥讽。
林今朝，当初我求你的时候，你是怎么对我的?
我一时语塞，心底悲凉，眼泪怎么也止不住。
他捏紧我的下巴，一边吻着一边愈发用力。
省省眼泪吧，我不会再心疼了。
4
曾几何时，陆峥最怕我流泪。
刚及笄那年，娘亲过世了。
我住在京郊的别院守孝，日日以泪洗面。
一天清晨，有一个小小少年翻过墙头，手里捧着刚摘的花，对着我笑。
别哭了，外面花开得正好，我带你去玩。
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陆峥。
只觉得他年纪不大，却好看得不得了。
笑起来比春花还艳。
他总是来找我，带着我漫山遍野地玩儿。
当我思念娘亲掉眼泪时，就变着花样地哄我开心。
三年一晃而过。
直到我守完孝回京城，才知道他原来是我从小定下的未婚夫的庶弟。
得知我要嫁给他的嫡兄后，陆峥第一次来求我。
今朝姐姐，别嫁给我大哥。他整日花天酒地，在青楼里有数不清的相好。
求你了，等我过几年出人头地了，就来娶你，行吗?
可那时，爹已经续了弦。
继母精明，一心算计着娘亲留下的产业。
我唯有尽快出嫁，将那些产业作为嫁妆带走。
又如何等得了?
我狠下心，将他的手甩开。
你不过是个庶子，无人帮衬扶持，出人头地实属痴人说梦，我凭什么等你?
婚事一切照旧，我如愿带着娘的产业嫁给了国公府的嫡子陆璟。
可洞房夜，他要我像青楼女子那般伺候。
被我羞愤拒绝后，扔下一句乏味无趣，拂袖而去。
之后，又是流连花丛，很少回家。
一时间，我成了京城坊间的笑柄。
婆母更是骂我无能，连新婚丈夫都笼络不住，罚我去佛堂抄经。
天寒地冻，我手上生了冻疮，正疼得强忍眼泪时，听到一声:
今朝姐姐。
自我成婚后就一直冷漠如冰的陆峥，不知何时带着伤药翻墙而来。
在给我小心涂药时，他自己反而红了眼眶。
一年一晃而过。
陆璟马上风，死在了青楼。
婆母养着他早年间和一个外室生的孩子，又提防着陆峥，将他赶出家门，自生自灭。
那晚，陆峥第二次来求我，让我和他一起走。
寡嫂和小叔私奔。
这样的丑事传开，待字闺中的妹妹、学堂读书的弟弟就彻底毁了。
我只能再次冷声拒绝。
临走前，他问: 今朝姐姐，你宁可守着大哥的牌位，也不愿跟我走，是吗?
是。
我没有犹豫地点头，他死了也是我夫君，即便是个牌位，也比你强。
陆峥眼中的光彻底冷了，转身而去。
可五年后，我却以嫂嫂的身份被他圈在身下，肆意摆弄。
哭哑了嗓子，也得不到半点怜惜。
前尘往事仿佛一场莫大的笑话。
5
梦到了什么?怎么哭了?
迷迷糊糊中，听到一个冷清的声音。
我睁开眼，发现天已亮。
自己还躺在陆峥的床榻上。
他侧身撑着头，修长手指一圈圈缠绕着我散开的长发。
眸光细碎，带着几分懒散和漫不经心。
昨夜种种浮上眼前。
我面如火烧，下意识攥紧身前的被角。
二公子，我求……求你的事……
他缠着我发丝的手指顿住，缓缓笑了起来。
有种说不出的昳丽动人。
嫂嫂该不会觉得自己如此矜贵，只一晚，就能救全家的命?
那样温柔动听的声音，说的却是将我的尊严彻底碾碎的话。
我顿时无地自容，强忍着眼中酸涩，起身想走。
这就受不了了?
他却反身又将我压在身下，抓住我挣扎的双手，擒在头顶。
放……放开。
在我哽咽声中，他笑意依旧。
不查不知道，这些年，你爹可没少贪银子。是严惩以儆效尤，还是从轻发落戴罪立功，就全看嫂嫂每晚在床榻上如何了。
每晚、床榻……
我心中无比悲凉，眼泪簌簌而落。
好，只要你能高抬贵手。
我认命了，再不挣扎，他却倏地沉了脸。
眼中漫起冷冽与嘲讽。
林今朝，这么多年，你真是一点没变，心里只有你那个林家。
说完，便翻身下床。
他走了许久，我仍愣愣躺在床上。
脑中全是陆峥的那句话: 心里只有你那个林家。
我是家中长女，自幼就被教导，身上担着林家的颜面和荣辱。
娘亲临终前，更是拉着我的手，一再叮嘱，要照看好年幼的弟妹。
在陆家虽是守寡，仍侍奉婆母，照顾陆璟留下的孩子。
还担心弟妹受继母刁难，时不时接济银子。
从小到大，无论做何事都生怕旁人说三道四，令林家蒙羞。
其实，洞房那夜，陆璟说得没错。
林今朝确实乏味无趣。
6
一日复一日。
白天，我和陆峥是叔嫂，拘谨有礼。
到了晚上，他便疯了似的折腾。
我害怕被人发现，咬破了唇，也不想发出声响。
可他偏要百般厮磨。
一次又一次，从入夜到天明。
我终于忍不住，哀声哭求: 陆峥，求你了，给我留些颜面吧。
他染了情欲的眼中闪过嘲讽，勾了勾胭红的嘴角。
林今朝，只有撕下你的颜面，你心里才会有我。
不是的，我心里……一直都……都有。
我想告诉他，自己最开心的日子，就是在京郊与他相伴的那三年。
成亲后，他的冬衣大氅是我私下偷偷添置的。
在他离开京城时，我送去了自己多年攒下的所有银子。
只不过害怕流言蜚语，假借了别人的名义。
可话还没说出口，就被他狠狠吻住。
唇齿之间，带着恨意。
骗子，我在你心里不是连一个牌位都不如吗?
只一句话，就让我所有的辩解都苍白无力。
我默默闭上了眼睛。
任由情欲肆虐如潮，将我吞没。
天亮，陆峥去上朝后，我强撑着起身，在婆母诵完经前，安排好早饭。
可今日正准备着，来了一个宫里的太监。
拿着临月公主的令牌，要宣我进宫。
这些年，我听说了许多临月公主的事。
在陆峥最落魄时，临月公主去求先帝，给他在军中谋了个职位。
之后又不断送去金银首饰，为他上下打点。
还曾乔装打扮，偷跑去军营看他。
两人这些往事早已是京城的一段佳话。
如今婚事将近，公主突然要见我，究竟为了何事?
我心中忐忑，却不敢多问。
一路跟着太监进了宫。
7
殿下，林氏来了。
随着通传声，殿门打开。
我低头进去，跪地行礼。
良久，头顶上方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女声。
好个不知廉耻的贱人，身为寡嫂竟敢勾引阿峥。
我全身剧烈一抖，几乎跪立不住。
临月公主又冷笑了一声:
你这贱人也算有些手段，竟能管得陆府上下守口如瓶。若不是你亲妹妹告密，本宫还一直被蒙在鼓里。
我瞬间愣住。
前几日，妹妹确实来过。
我刚好沐浴出来，被她盯着领口看了许久，许是让她看出了端倪。
可她为何要告诉临月公主?
见我茫然无措，临月公主挑了挑眉。
本宫承了你妹妹的情，为她跟礼部侍郎家的公子保媒。
至于你，本宫这就送你去大理寺，让所有人都见识见识你这荡妇的嘴脸。
事已至此，我反而平静下来，又行了个礼。
民女死不足惜，可若去了大理寺，只怕会连累陆峥陆大人的名声。
公主与陆大人即将大婚，想必也不想他清名受损。
临月公主愣了愣，脸上闪过犹豫。
半晌，才缓缓开口:
为了阿峥，算是便宜了你这贱妇。明日，陛下在宫中设宴，到时候本宫给你安排个体面的死法。
我长长舒了口气，躬身磕头。
谢公主开恩。
出宫后，我浑浑噩噩地走在路上。
突然，身后来了一辆马车，还不待反应，就被拉到车上。
陆峥一袭官袍，坐在车中，神色有些慌乱。
临月召你进宫了?可说了什么?
我静静看了看他，难得见他会如此惊慌。
定是担心我告诉临月公主每晚与他痴缠的事。
想及此，我笑了起来。
公主只是与我闲聊了几句，说往后便是一家人，让我多加照应。
他眸中似有什么闪过，不待我看清，就垂下了眼帘。
明日宫宴，陛下也给了你帖子。宴会上，不要随意走动，跟在我身边就好。
是。
我仍旧笑着，乖顺地点头。
是夜，他难得没有折腾，只将我整个人圈在怀中。
我听着那一声声心跳，睡得无比安稳。
8
第二天，我跟着陆峥一起进宫。
刚一进大殿，就围上来许多人，向陆峥敬酒。
他现在位极人臣，又即将迎娶公主，自然人人抢着巴结。
我识相地默默退到角落。
觥筹交错间，一个宫女不小心将整壶茶水洒到我身上。
又小声说: 临月公主请你去偏殿换衣服。
陆峥此时正在与众人谈笑。
言谈举止间意气风发。
我最后又看了他一眼，跟着那宫女离开。
偏殿很快到了。
我走进去，殿门被从外面锁住。
很快，有大火燃起。
原来这就是临月公主给我安排的死法。
外面渐渐传来嘈杂声。
不好了，走水了。
快救火
浓烟涌入，我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。
这时，纷乱嘈杂中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喊声:
林今朝，你在哪儿?
是陆峥。
他怎么来了?
火势大，陆大人别靠近。
让开林今朝，我听到你的咳声了。
快点，拉住陆大人
春日风大，火势越来越猛。
透过烧毁的窗子，我隐约看到了陆峥。
他好像疯了一般想往火里冲，却被许多人死死拉住。
林今朝
今朝姐姐
在他一声声凄厉的嘶喊中，我心中默念:
再见了，陆峥，往后余生，愿你幸福安乐。
就在火焰将要逼近时，脚下的地板忽地打开。
一个人影出现在暗道中。
那人头束玉冠，苍白瘦削。
身上的明黄龙袍格外显眼。
我整个人呆愣住。
陛……陛下?
